文 | 林毅
貓臉山是家鄉五蓮北回頭村的一個地名。據村里老人講，這個地方窩風朝陽，形似貓臉，起此名也是喻地方小。幼時我對貓臉就有親近感，因為我的本家二爺爺就住在這兒，用現在流行話說，他就是貓臉山的山主。
說起我二爺爺也是苦命的人，自小父母早亡，他的童年是在姥娘家度過的。待他長到16歲時，姥娘家給他說了一門親事，這就等于成家立業，再寄住在親戚家不合適，二爺爺就領著我二奶奶回到了北回頭村。此時說他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一點也不為過，族人就把他介紹給地主家看山，地點就是貓臉。自此，這兒就成了他的家。
（二奶奶掏的水井 林桂陽/攝）
貓臉山給了二爺爺踏實、放松、舒暢的環境，正如戲中唱到：寒窯雖破能避風雨， 夫妻恩愛苦也甜。他和二奶奶那真是白手起家，剛到貓臉看山的時候，連吃水的地方都沒有。二奶奶說她發現屋東旁有個地方潮濕，就用勺子頭挖，越挖越濕乎，越濕乎越挖，越挖越有勁，挖到兩拃深的時候就出水了。解決了吃水，他倆就沒白沒黑的開小荒，巴掌大的地方也種上點糧食。
二爺爺生有四男四女，這在我們家族冒了尖。隨著我的叔叔和姑姑們長大，手里的積蓄增多，他就把住的這個地方買了下來。待我記事起，這兒已經有三處房子。二爺爺在房前屋后栽滿了櫻桃樹、板栗樹、杏樹、山楂、蘋果等，貓臉山變成了花果山。
（二爺爺栽的板栗樹，隨著后人搬到村里，房屋已經倒塌，板栗樹也已枯死 林桂陽/攝）
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期，南茶北引工程在我省的魯東南部分縣市試種，貓臉山因其獨特的地里位置，酸堿性土地，成為我縣的試種點之一。此時，無論是來檢查的各級領導，還是技術人員與茶農，都會來他家喝口熱水，或者歇一歇，成了茶園的接待站。
我上小學的時候，雖是集體經濟，但自留櫻桃樹大隊并沒有收回，有樹的人家可以進山?？吹絼e的同學能去貓臉摘櫻桃，我哭著問母親：“人家都到山上摘櫻桃，咱家怎么沒有？”母親說：“你爺爺留下的櫻桃樹少，咱家沒分到，我領你去貓臉二爺爺家摘吧?！甭牭竭@話，我才止住哭聲。
后來，二爺爺專門在他院前種了一棵櫻桃樹，并對他所有的子女說：“咱家櫻桃樹不少，你們每人能分好幾棵，大安家沒有，別人摘櫻桃，孩子饞的哭，這棵櫻桃樹是我栽給大安孫子的，等我老了之后，這個賬你們要認?！甭牭蕉敔攲ｉT給我栽了一棵櫻桃樹，高興的我晚上沒有睡好覺，恨不得天天跑到貓臉山上看看那棵樹。
高一那年，櫻桃花開的時節，周末我回家，那天下著小雨，沒法幫父母干農活，就想去貓臉看看二爺爺，順便也看看我的那棵櫻桃樹。母親說“捏兩個老人沒少幫襯咱家，孩子記著，長大了要記住你二爺爺二奶奶的好?！闭f著隨手給我裝了一摞煎餅，讓我捎著。
（我就在這處房子吃的茶芽炒雞蛋 林桂陽/攝）
兩位老人見我來了很高興，非留我吃飯。二爺爺對二奶奶說：“大孫子來看咱倆，中午你準備什么飯??？”二奶奶說：“我早準備好了，一盤炸花生米，一盤腌香椿芽，一盤疙瘩絲，我再到咱家茶園采一把茶芽，用茶芽炒今天老母雞剛下的蛋，招待大孫子?！甭牰棠陶f茶芽炒雞蛋，這道菜名就吸引了我，其他3個菜我吃過不少，這個菜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頭一次吃。
說話間，二奶奶順手從炕頭的廚子里拿出一個茶葉罐子，在里面掂了幾下，露出一個紅香蕉蘋果，她老人家拿出來對我說：“這個蘋果是去年藏在茶葉罐的，過了一個冬天和春天，新的蘋果快下來了，大孫子你把這個蘋果吃了吧?！甭勚@個含有茶香的蘋果，我讓二爺爺二奶奶吃，二爺爺說：“我倆沒牙了，咬不動了，大孫子有這個心，比我們吃了還強，你快吃了吧?！?/p>
這時，二奶奶抓出一撮茶葉，泡在茶壺里。那時，我還不會喝茶，只見湯色嫩黃清澈，茶香繚繞，紅香蕉的香氣也隨之彌漫。品一口，茶在舌尖循環滾動，然后流入腹中，香郁回甘，沁人心脾。那種醇和微甘的滋味，讓人心曠神怡，仿佛置身于青山綠水間。清香飄起，整個春天都濃縮在這杯茶里。